一个幽灵,女权主义的幽灵,在日出之地徘徊。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男权的一切势力,旧小农和老官僚、道貌岸然的知识界和成功人士、和手执狼牙棒的军队警察,都联合起来了。

有哪个“事业女性”不被斥责为“女权婊”呢?又有哪一个“事业女性”不拿“女权婊”这个罪名去回敬更叛逆的女卢瑟呢?

从这一事实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女性主义已经被中国的一切势力公认为一股势力。

乌云满聚,残阳隐遁,惊雷轰鸣。

青灰色的穹宇漫不经心地侧一下脑袋,瞥过曾几艳阳高照的温暖港湾,和戾风里左右攲斜的舟舸,在瓢泼大雨里吱呀作响,像是哀求上苍的悲悯。

可除了他们自己,谁又听得到呢。

这片往昔的温床只能恐惧着,远眺着齐天高的骇浪扬起双臂,拥向他们;终于分崩离析,碎骨粉身,弥散在时间的洪流里。

“资产阶级撕下了照在家庭关系上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

失去庇佑的一株株芳草,只得在锈锚坟前,随着水波飘荡。

一、政治经济学视角女性物化的关系

下面阐述的规律,不只适用于在资本主义时期,而在商品、私有制和男权社会产生伊始,便得以大行于世。

1.奴隶和雇佣工人由于丧失、或本就不拥有生产资料,把“自己的皮”出卖给奴隶主和资本家,以维系生计(再生产)——选择被谁奴役是他们仅有的自由。

一句题外话:越是野蛮的社会和时代里,蛮力和暴力,才就越会被推崇为能力——包括那个“不是社会主义,就是野蛮”的时代;恐怕也只用有暴力本身,才得以将世界从噩梦中惊醒。

几千年前的上古时期——种植农业成为支柱产业的上古时期,就是这样一个野蛮的时代。女性一方面,由于体力劳动能力的(田力→男)欠缺,劳动产物无法满足日常消费;另一方面,生理上不允许她们单独繁衍后代(当然男性也不能)——无法独立完成自己的再生产的女性,只得将自己以婚姻和家庭的形式,出卖给男性——“婚姻自由”.她们如今仅有的,不受限制的自由。

自那时起,婚姻家庭的物化女性的关系便形成了;正是这种关系,数千年来,如一块磐石,蛮横在本就荆棘丛生的女性解放的小径上。

2.微观的,被物化的,被用来出售的女性。

被出售的物化女性,一样拥有商品的二重性。一方面,其价值等于维系女性自身,及家庭关系再生产所需物质资料的价值(因此婚姻“成本”才会随房价、车价的变化飙升);另一方面,其使用价值(对家庭的;或者说,对男性)基本体现在:A.家务劳动 B.繁殖(阶级再生产) C.发泄性欲(贞洁) 三个方面。通常三个方面以婚姻的形式共同捆绑“出售”;尽管后面会提到,当前的环境下三者相分离“出卖”的趋势愈发地明显起来,本就被物化的女性如何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支离破碎。

不管是雇佣工人的交易(买卖劳动力)自由,还是女性的婚姻自由——寄人篱下的奴隶们从未拥有过拒绝异化自己、出卖自己的自由。

21世纪资本主义女性与《女权主义宣言·跋》-激流网日本动漫《心理测量者》截图

3.出售物化女性的市场。

继续拿雇佣工人做比较吧。尽管雇佣劳动力被雇佣关系剥削、异化的本质并没有改变,雇佣工人能从不同资本获得的收入——或者说,不同资本能为“工人的皮”支付的价格,是存在差异——甚至是呈级差分布的;反过来,雇佣工人能给资本提供的劳动的效率,即作为商品的雇佣劳动力的“质量”,也是存在差异,甚至呈级差分布的。

上面这段话里,把“雇佣工人”和“资本”替换成“女性”和“男性”,就是笔者想要表达的了。“门当户对”,就是夫妻两极双向选择的结果;女性将自己塑造得贤淑体贴,和职业人的“职业规划”、“自我提升”,和传销与成功学,和女德学堂,并无多大差别。

近一步卖掉自己的躯壳,男权资本主义社会的忠实奴隶,自己选择以皮开肉绽为献祭,进行阶级逾越尝试罢了——尝试而已。至于结果?祝君“成功”.

现在的情况是,阶级的鸿沟正在一步一步得撕裂;在购买物化女性的一极,“屌丝”已经甚至不具备这种购买力——或者说,结不起婚了;因此才会转而购买婚姻以外的,部分的,支离破碎的物化女性,最典型的就是——性交易;甚至,会通过性侵害发泄自己的需求;资本主义和阶级分化对性交易和性侵害泛滥显然难辞其咎。

还是引用一句歌词吧。

"Need to understand,no need to forgive." The kinslayer,Nightwish

当然从受害者的角度来讲,尽管女性完全有权利,也应该有权利支配自己的身体;但是对性侵害的反感,是处于对自己自由的践踏?还是由于影响了自己作为物化女性的价值——或者说,“贞洁”,甚至是逾越阶级的手段?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同理,口中振振有词“女性不要物化自己”的男人们,是真心希望女性获得独立于自由?还是想通过较低的价格“购买”女性?这也是另一个问题了。

没有下结论,不做道德判断。一点点怀疑而已。

二、资本主义下的女权主义历史

上面是关于政治经济学视角的,并且相对静止的物化女性的考察;下面要说的,就是资本主义变迁下动态的女性地位与女权主义了;女权主义作为一种资本主义下产生的文化实践,身上必然刻着私有制社会的烙印,也正是变迁的资本主义造就了女权主义。

1.繁荣的资本扩张时期(中国约1990s-2008)

资本的扩张;它创造大量工作岗位空缺,只能腆着脸求女性走出家门、坐进办公室,把女性一股脑推挤进车间;一方面是女性获得大量工作机会,另一方面是上个时代的“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历史遗产,此时的城市女性取得了相对独立的地位;她们中的不少也得以从资本扩张中分得一点残羹剩饭,得以晋升为中产阶级,为最初产生、维护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女性主义埋下了种子;至于强调城市,因为这个时期,资本积累主要在城市进行;农村封建色彩浓厚的、小农的经济基础上的女性,并没有取得相对独立的经济地位;在这个方面,城乡的鸿沟也被撕裂了开来。

2.萧条时期(中国2008-今)

危机造就了作为“新常态”的资本过剩;城市一般利润率下降,失业如瘟疫般流散。中产阶级收到冲击,甚至失业破产;资本自己则转向农村和资本输出,分别表现为城镇化和殖(yi)民(dài)扩(yi)张(lù);先前腆着脸求女性走上工作岗位的资本,为缓解“就业形势”,抽着鞭子把女性赶回家中;此时资本的诉求如今于女性独立相矛盾,却与封建男权吻合,就轰轰烈烈开展了“女德教育”;城市中间阶层“事业女性”与前二者矛盾日趋激化;新词“直男癌”,和后面说到女权主义的兴起,都是这个背景的产物。

A.资本主义/自由主义的女权主义

首先产生的,在城市中间阶层兴起的思潮。

I.家庭/婚姻关系上:阶级固化下,婚姻、家庭关系和男性自由劳动力再生产自身的成本攀升,“家庭矛盾”激化,而女性在这个矛盾中自然处于弱势;同时更加底层的男性甚至无法购买物化女性,转而进行性侵害;这种环境下,自由主义的女权主义旨在维护女性作为物化女性出卖者的权益。它在反对家庭暴力和性侵害等方面做出了相当贡献;也是当前云立的女权NGO的主要工作主题。

II.资本/阶级关系:前面说道,泛滥的失业加剧了就业压力,也加剧了两性资本主义范围内的竞争关系,主要表现在受教育权力和就业权力,现实表现主要是就业和受教育的性别歧视;这种女性主义只要求资本主义内的“机会均等”.同时,将矛盾归罪于“屌丝”和“直男癌”,保留、这种思潮是庸俗的、停留在表象的;另一方面作为资本的依附和资本积累一定程度上的受益者,他们完全从资本诉求出发,不过换种方式替资本和男权服务;是一种资本主义范围内的,男权的反文化。

B.泛左翼/泛马克思主义的女性主义

女权主义在萧条的加深中发展,产生了泛左翼的,反资本的,甚至反育反婚的女性主义。

I它。家庭/婚姻关系上:由于被统治阶级家庭在危机中受到冲击、甚至分崩离析,当物化自己不再能满足女性再生产自身的需要,女性便开始反思婚姻家庭本身,并用双手争取自身的独立。

II.资本/阶级关系:“他们(失业人口/产业后备军)的贫困同他们所受的劳动折磨成反比。”——《资本论》第一卷

萧条中的资本更是如此。一方面是精简裁员,另一方面未被辞退的工人,也被要求更全面得物化自己;普遍上是工作日的延长(加班),单独对于女性来讲就是支离破碎的出卖自己,即保姆、性工作、代孕;对“职场女性”则主要是陪酒和潜规则。城市中相对底层的女性——尤其是女性的“新工人”,这个群体和泛左翼的女权主义正在,并且不断在被资本和封建男权的双重压迫中再生产出来。

结语

恰逢三八,打算把这篇赶出来。

就在前一天——这篇冗长繁杂的几千字的堆砌,被录入电脑,翻译成二进制信息的这一天,三月七日。

高校女生宿舍门前,挤满鲜花和气球。

女生们欢欣得绽开笑靥,沐浴着男生给予的作女生的幸福快乐;在下面看着他们的男生,低沉而放肆得交流着“把妹技巧”.

几百米开外宿管阿姨一边捡着塑料瓶,一边抚弄着啼哭不绝的幼子,不时茫然望着远处,满面困惑。

……

然而,这很正常。很正常。

对“直男癌”的斥责,或用一条红线画出歪歪斜斜的“真假女权”;诸如这样的事情一样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不得不说,这些都很正常,很正常。

“直男癌”,自由主义色彩的“假女权”,抑或是种种物化女性的行为它们不仅在这个社会里是合理的——更重要的,它们每时每刻都在被这个社会制造出来;另一方面,尽管两边每时每刻喋喋不休互相倾轧,它们却在一遍遍把这样的阶级秩序和现状强化和再生产出来:

没钱的不是人。

女人不是人。

没钱的女人最不是人。

倘使不从自己开始,改造身处的生产社会关系,倘使识得了这个男权的、资本的世界的运行规律,却只敢畏首畏脚得蜷缩在词句、字眼和符号里,倘使终日浑身浸泡在阶级法权里,我实在不知该拿什么改造世界,拿什么解放自己,拿什么从鬼做回人。

把镣铐和它缀连着的饲料盆一并砸碎,扔到垃圾桶里去吧。

“他/她们失去只是枷锁。他们得到的将是整个世界。”

野草       

2017年3月7日夜

(来源:白马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