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水中学的话题总是经久不衰。

衡中给了千万学生往上爬的希望,又因严苛的管理制度遭到非议。

然而,当我们谈起衡中时,我们可曾想过,这类高校背后,千万的学生所要面对的社会现实呢?

衡中背不起这个锅,我们想反叛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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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水中学又一次火了,借着衡水中学校庆的日子,一篇《衡水中学的反叛者》刷遍朋友圈,仿佛是让人绝望的巨石下面萌生的点点嫩绿,生命的抗争很多时候让人热泪盈眶。

衡水中学所代表着的超级大校、魔鬼教学引起的话题,多年来已经让很多人感到疲劳了,但是只要中国的教育制度还没有变,只要人们心中还有着对于人生意义的思考,那么相关的话题就会经久不衰。

问题还没解决,甚至愈演愈烈,我们不应当无视或者淡然。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写一下我的母校——郸城一高,一所将衡水模式奉为圭臬的河南省贫困县高中。在那里,我们能看到,某些社会法则引起的令人愤怒的化学反应。

作为一所贫困县高中,郸城一高的生源大部分来自周围的农村地区,多少贫困的家庭将几代人的希望寄托在这些农村学生肩上,就好比一场赌博——赌赢了,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赌输了,那么继续在贫困的深渊里挣扎。个人的前途、家庭的未来、乃至贫困地区的社会负担,过早地压在了这些学生肩上。

郸城一高在作息安排上和衡水中学没有太多的不同,学生的一天时间被各项任务塞得满满的——这是典型的衡水模式。如果说郸城一高有什么独特之处,我觉得在于它教育教学条件的极其落后。虽然现在已经换了新校区了,老校区已经废置,但是它的荣光是在老校区上生长出来的,我也是从老校区毕业的,而老校区见证了贫困县人民想要实现阶级流动的挣扎与奋争。

在贫困的压力下,在让人窒息的日子里,郸城以教育为突破点,爆发出堪称奇迹的力量。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乞丐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金钱——老校区极其落后的教育条件和它的高考成果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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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要说的是郸城一高老校区的宿舍。一间宿舍里面住有二十多个人,狭小的空间使得东西的摆放毫无秩序,鞋子东一只西一只地塞在床下,有的宿舍的床全是铁锈。宿舍里只有一个发着黄光的灯泡,唯一的一扇窗户由于窗户外有很多垃圾而没法打开,成了一个摆设。很多男孩子们到了夏天,就集体去操场打地铺。女生宿舍好一点,有一个摇头挂式风扇。可能是女生没法去操场打地铺的缘故。洗澡的话,就在操场旁边的水龙头那用毛巾擦一擦,也就是说,洗个澡在操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至于冬天,你会发现其实一个月洗一次澡也很寻常。

第二,是郸城一高的厕所。郸城一高的厕所设计非常神奇,设计者将所有的厕所集中在一起,相当于一个二层小楼有十来间厕所,上厕所必须穿过一个狭窄的走廊。每次上厕所如果晚了一会,那么就会挤在出入的人群中进退不得。厕所的用户体验更是差到没边,旱厕,上厕所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极度刺鼻的气味能让人熏得流泪。

第三,是郸城一高的教室。七八十人的教室能塞进一百三四个学生,夏天热得爆炸,中午趴桌子上睡一会醒来衣服都被汗浸湿了。汗水浸泡加上长时间坐着,屁股上的肉都坐烂了,夏天经常会坐一半,让另一半悬空,交替受力,这样就好受一些。

第四,是郸城一高的食堂。郸城一高的食堂太小了,准确的说是郸城一高招的人太多了,超出应有的人数的数倍,而且每顿饭限制在二十分钟内完成,这二十分钟要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抢到饭,并把它吃完,大家都练就了一个本事——打到饭后边走边吃,走到教室饭吃完了。不过食堂塞不下怎么办?郸城一高校门口外的小摊便是食堂的重要补充。不到一年,我就因为吃小摊饭输了两次液——吃小摊患了急性肠炎。

至于考试刷题就不多说了,不论大考小考成绩单总是满校园飞,班级里贴一份,班门外贴一份,校园里再贴一份。其实考试这块,老师是最辛苦的,今天考完,明天必须出分数,而考试频率又如此之高,两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老师几乎没有假期。

作为郸城一高的学生,还是相对而言的,因为再长也就几年时光,考上大学就脱离了这个地方,但是老师则不然,如果说学生是学校的血液,会更新换代,他们则是这所学校的骨骼,坚守在这里。

就比如我的班主任,长年没有假期,每天早上六点到班门口,晚上估计十一点多才回到家,风雨无阻。每次看到他稀疏的头发,讲课时豆大的汗珠,总是生出不忍之心。记得有一次开大会,一名被评为优秀老师的班主任在台上讲述他在自己几岁大的孩子生重病和学生要高考之间最终选择坚守岗位,赢得阵阵掌声和感动。难言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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郸城一高成了整个县城乃至整个周口市的核心,一切都仿佛围绕着它,为了给郸城一高建新校区,县委班子更是举全县之力大力支持,教育产业俨然成了郸城的龙头产业。

在这片默默无闻几千年的土地,在这个新世纪依旧戴着贫困帽子的县城,从郸城一高这个小窗口,人们仿佛看到了实现阶级跨越的一丝曙光,拼了命挤破头的去追赶,这种将人点燃的疯狂,在誓师大会的口号中,在每日班级的宣誓中,在学生匆匆的步伐中,在老师稀疏的头发中,正如一名老师所说:郸城一高是农村孩子通往天堂的天梯。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随着知名度的提升,各地的学生慕名而至,郸城一高的门槛也越来越高,学费不断上涨,一个教育行业的巨无霸正在诞生,它成了一个黑洞,吸走了不知多少河南其他地区孩子的希望,尤其是农村孩子,而它自身的门槛对于农村孩子也越来越高,曙光一闪而逝,天边黑压压的乌云似乎要遮蔽整个天空。

这是谁的错呢?这不是某个人的错,我们不能说采用了衡水模式是校长的错,其他学校采用自己不采用的话结果只会更惨;我们也不能说老师管得严是老师的错,升学率的压力让他们喘不过气;我们更不能说父母对我们的期盼也是一种错,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过上好日子?

每当相关的新闻一次又一次地引起我们关注时,我们的关注点总是不自觉地发生偏差——衡水中学的反叛者,反叛的是学校内同样负担沉重的老师,还是帮助自己考上名校的教学资源?

都不是。

我想,真的反叛,更应该是超脱于个体的生活体验,去看看广阔的热土上,不同的学生们面对的都是怎样的学习生活。

也许,无论是郸城一高,还是衡水中学,它们所代表的魔鬼训练模式,和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高档教育,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构成了中国教育的全部,他们也都是我们脚下这片大地上,资源协调分布不均匀的小小映射。

愿这篇文章能够促进大家更多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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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说衡水中学,我们在说什么-激流网(作者:反贫人。来源:反贫之声。责任编辑:邱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