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覆灭

一、四月攻势

在梯也尔刚刚逃到凡尔赛的时候,他就开始筹划着对公社进行疯狂的报复。在3月19日,逃到凡尔赛的军队只有不到两万人,因此扩充在凡尔赛的军队是梯也尔反动政府的首要任务。然而在四月到五月间,梯也尔只从法国各地集结到1500人,实际作战人数只有120人。事实上,大部分的军队是由普鲁士归还的在普法战争中被俘虏的法军士兵。梯也尔卑躬屈膝地向俾斯麦求援,而俾斯麦则在漫天要价之后迅速将俘虏释放。在4月5日,凡尔赛的部队已经扩充到6万5千人;5月中旬更是达到13万人。(在3月18日到5月28日整个公社的存续期间,凡尔赛方面的军队开支达到2.16亿法郎,而公社的总开支只有0.42亿,更有甚者,在普法战争中,法军的每门大炮平均发射炮弹250枚,然而在反对公社的战争中,凡尔赛的大炮每门平均发射1000枚炮弹。[i]面对无产阶级的起义,资产阶级拿出了前所未有的仇恨去对待他们,民族主义的旗号在这个时候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4月3日到4月4日,凡尔赛部队发动了第一次进攻。在这次进攻中,凡尔赛方面有多达6万名士兵,且装备精良,还有大炮的支援。公社方面则做得相当糟糕。首先,公社方面的作战计划不够详细,在公社的会议上,军事代表们和委员们研究了兵分三路前进的方案,然而没有详细的作战部署;其次公社方面指挥是不统一的,各部门之间配合较差,公社的大炮甚至没有用上;再次国民自卫军的军粮和弹药没有配给充足,前方的士兵甚至没有完整的衣物;复次,国民自卫军的侦查工作是非常差的,而凡尔赛方面的间谍活动却一直很猖獗,这导致在情报问题上公社方面一直处于劣势,这一劣势是贯穿了整个公社的存续期间的;最后,毫无疑问,公社方面的军队数量是处于劣势的,根据公社公告上公布的数字,公社的实际战斗人员约16.2万人,一半是作战部队,一半是警备队。可实际上,公社真正的战士只有2-3万人。然而即便如此,国民自卫军竟然也打退了凡尔赛方面的入侵,甚至还进行了反扑。作为工人武装的国民自卫军在保卫公社的时候展现出了极其高昂的激情,英勇作战的风格令资产阶级的军队胆寒。只是在凡尔赛方面大炮的打击下,国民自卫军才被击退。

然而第一次进攻的影响却是截然相反的。凡尔赛反动政府进行了更加紧张的扩军。而公社方面却认为公社的主要目的应当是防守,而不是进攻——这也与当时的委员们对政权的认识有关:很多人认为公社只是巴黎的市政机关,而不是全国的政权机关,他们甚至不愿意推翻凡尔赛政府(因为凡尔赛政府才是全国政权)只愿意在防守的基础上寻求和谈。这样的想法与梯也尔誓要血洗巴黎的“坚定意志”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

从4月7日开始,凡尔赛方面继续进攻,并一直持续了4月底。战争变成了拉锯战。毫无疑问,战场的主动权已经被凡尔赛方面牢牢掌握住了。

公社方面则进行了一些失败的调整。首先,克吕泽烈被任命为公社方面的军事实际负责人,然而此人是位只会夸夸其谈而没有军事才干的人。马克思评价他“卑鄙可耻、纠缠不休、讲究虚荣、贪图功名”;随后,克吕泽烈对国民自卫军的建制进行了一些调整。此前,公社共有20个团,但是建制混乱:有的团只有两个营,有的团则有多达25个营,每个营的人员编制也不一样,而且军队建制是建立于巴黎市的地域原则(巴黎有20个区,每区有一个团,各团在自己的区内补充人员等)。在这样的条件下,克吕泽烈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把国民自卫军弄得更糟了。在组织上,无能的克吕泽烈的领导也使军队的组织实际上十分糟糕,有的士兵患有坏血病、有的营队军需物资不充足、有的士兵还拿着旧式枪支而没有换到新的。除此之外,区政府支援前线士兵的工作也依然很糟糕。然而克吕泽烈这个虚荣的骗子却让部分委员相信他有着丰富的军事知识并加以委任(在使公社蒙受了巨大损失之后才被撤换下去)。但除了克吕泽烈的个人原因之外,这与整个公社缺乏对军事战争的认识和指挥战争的经验也有关系。公社在军事指挥的组织上无疑是混乱的。虽然中央委员会在公社建立后交了权,但是事实上依然有指挥军队的权力,公社则对军队无从插手。因此,公社与中央委员会在职能分工上也产生了摩擦。随后中央委员会交出了军事指挥权,只从事军需工作和任命参谋长。在中央委员会中,有的委员被选进公社成为公社委员,有的则没有。那些没有选入公社的则企图恢复中央委员会在巴黎人民心中的威望和职能,这遭到了其他委员的反对,但制造了中央委员会与公社的对抗。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公社的集中的权威。公社方面拥有大约1000门大炮和一些炮弹,但是实际上公社并没有多少熟悉大炮的炮兵,连炮兵军官也只有两人[ii],而凡尔赛方面的炮火强度则是公社的十倍。

然而公社也实施了许多积极的措施:公社规定,阵亡将士的妻子可领到每年600法郎的抚恤金,未成年子女可领到365法郎;亲属可以领到100-800法郎不等;伤员可以领到300-1200法郎不等。这些措施对保障士兵家属的生活起到了重要作用,更激起了群众保卫公社的决心。

二、五月攻势

由于克吕泽烈的玩忽职守导致公社在战争中受到了不小的损失,群众不能忍受,纷纷揭发他,终于在4月30日被撤换并被羁押。公社换上了罗谢尔。罗谢尔上校虽然有不错的军事才能,但他本身却并不热衷于革命。他鄙夷无产者,仅仅是由于强烈的爱国情怀使他鄙视投递叛国的无能政府,这才倒向了公社。罗谢尔整备军队,完善编制,并将炮兵组织起来使公社的大炮得到使用,他还向向德国当局购买了1000匹马用来组织骑兵[iii](普鲁士当局在资产阶级政府与公社中反复横跳,造成法国内战更大的消耗,以使得普鲁士对法国能够形成更大的优势)

5月初,凡尔赛政府继续向公社方面进攻。其中,在塞纳河畔指挥国民自卫军的达布罗夫斯基将军英勇作战,在与几倍于己的敌人中一直坚守了一个半月之久。然而整个战局依然在向凡尔赛方面倾斜。在5月初战事吃紧的时候,感到无望的罗谢尔直接在5月9日向公社辞职了,他甚至还向凡尔赛通敌,并在报刊上发表反对公社的文章。(从诸多迹象上来说,罗谢尔大概也是一位政治投机客,具有某些个人的野心)5月10日被公社逮捕,但是在日拉丹(民众救亡委员会中的五代表之一)的帮助下逃跑。公社失败后被梯也尔政府审判和枪决。罗谢尔的辞职令公社大为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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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在在4月底5月初的时候,由于深感公社作为一个政权组织而效率低下、权力分散不能应对紧张的军事战争,军队的领袖(罗谢尔、达布罗夫斯基、符卢勃列夫斯基)以及布朗基派就曾密谋推翻公社,建立一个更为集权的组织。然而这个计划最后没有实施。此前,布朗基主义者提议成立一个“民众救亡委员会”用来集中公社的权力,然而这一提议遭到了蒲鲁东主义等少数派的反对。在这一提议上,公社事实上已经分裂成为两派。公社的分裂产生了负面的影响,这也成为公社失败的原因之一。公社的派系斗争我们将在下文论述。此后,公社为了加强对军队的领导,宣布在军队中委派文职人员进行监督,通过合并军事部门的方法提高集中程度。整个五月中旬,公社的军队与凡尔赛的军队在西线和南线反复拉锯,一直持续到5月21日,凡尔赛的士兵攻入巴黎。

三、间谍活动

在原来的区和各个政府机关里、伤员扶助会里、银行界里、商人中、报社里、外国使馆中到处都充斥着大量梯也尔的间谍。梯也尔政府将“收买”这一方法发挥到极致。公社的职员和代表中不少人都收到了梯也尔送来的好处,很多资产阶级出身的社员和旧官僚们都接受了,而底层的巴黎市民参加的很少。据说克吕泽烈和达布罗夫斯基都曾收到过梯也尔政府的收买消息。其中有不少人倒向凡尔赛政府后策划了一些阴谋活动:他们制造了包括放火、点燃火药厂等动乱,同时,他们盗窃公社信件等、获取情报、建立反革命的秘密组织。由于凡尔赛到巴黎之间并没有实施严格的管控,梯也尔政府通过收买的方法,在国民自卫军中获得了一批军官作为间谍。他们常常穿梭于凡尔赛与巴黎之间,交接各种情报。但是在巴黎市内,他们的号召向来得不到巴黎居民的响应。在5月中旬,有一个第6战区的指挥官斯塔文斯基中校,答应让凡尔赛军队在5月16日的夜里通过奥泰伊门和多芬。他为这件事情联合起来了一伙炮兵和400人的步兵。但是,到达指定地点的只有35人,炮兵都沒有去。事情垮台了。有的人按照梯也尔的指示成立新的“秩序社”,然而资产阶级的代表不敢参加。总的说来,凡尔赛所有在公社的代理人都经常抱怨巴黎居民不加入反革命组织,说群众们“沒有足够的毅力,缺乏热情”[iv]。

然而,公社的反应是迟钝的。在5月12日的民众救亡委员会的告示里才提到间谍问题;公安委员会对间谍活动的打击是不坚决和不彻底的。这是因为许多公社委员反对采取恐怖措施或者坚决的惩罚方法,以避免公社逐渐沦为专政的机器。这样愚蠢的行径使得公社在情报方面一直处于劣势,乃至于同国民自卫军进行交战的凡尔赛方面的军队番号公社都一无所知。

四、德国干涉

此前,狡诈的俾斯麦宣布普鲁士政府将在在梯也尔政府与巴黎公社问题上保持中立。然而随着公社的社会主义倾向越来越明显,德国国内的工人阶级在第一国际(包括马克思、恩格斯、李卜克内西、倍倍尔的领导)的号召下不断反抗普鲁士政府的侵略行为,表达对法国无产阶级兄弟的坚决支持。俾斯麦深感不安。终于,俾斯麦放弃了虚伪的面纱,甚至亲自敦促梯也尔迅速行动,镇压工人政府,同时允许凡尔赛扩军到13万人;帮助凡尔赛政府获取情报;从外围封锁巴黎。但同时,俾斯麦政府也不会忘记同公社和梯也尔政府两边谈判,并两边要价。俾斯麦政府希望尽快拿到法国的战争赔款并尽快镇压巴黎起义,以免引起德国无产阶级的响应,导致德国的危险。而公社竟然天真地相信普鲁士将保持中立(布朗基本人指出了梯也尔与俾斯麦的阴谋,然而他本人此刻正作为梯也尔的阶下囚)。3月19日,国民自卫军的中央委员会就接受了普鲁士的和约条件,以期让普鲁士保守中立的诺言。甚至在此后,还曾多次同普鲁士方面接触。克吕泽烈就曾代表公社方面与普鲁士谈判,然而谈判并没有成功。

5月10日,梯也尔与俾斯麦签订了法兰克福协定,该条约明确了法德边界,同时法国割让阿尔萨斯省的大部分与洛林省属下的摩泽尔省予德国,并搜刮群众的民脂民膏以支付赔款。随后,梯也尔与俾斯麦决定共同出兵巴黎。普鲁士方面的15万军队从北方和东方向公社包围(此前马克思就曾写信给公社,要求公社注意德国方面很可能从北面向公社进攻,然而公社并没有理会),而凡尔赛方面从南面和西面推进,对公社形成了最后的合围。合围使得公社再也无法得到外省的支援,公社陷入最后的危机。

五、最后一周

5月21日,公社在面对凡尔赛方面的兵力仅有不到1.8万人。当晚,公社方面发生了一场叛变,凡尔赛的军队借此直接攻下前沿阵地,并在当夜就有3万名士兵进入巴黎,而公社方面则措不及防。次日,凡尔赛的大军接连攻入巴黎,缺乏训练而又疲惫不堪的国民自卫军无法抵挡。可这时,公社依然秉持着防御的思想,坚持让各个地区的军队保持独立性,让出了战场主动权,主动将凡尔赛的军队迎至市内开展巷战。公社在紧要关头自己打乱了自己的组织性。毫无悬念,国民自卫军一败涂地。市民们则沿街堆砌街垒,表现出令人震惊的昂扬态度。来到凡尔赛的士兵有相当多是从乡下新招募的,他们同巴黎没有任何联系,因此并不能接受公社宣传的感召。大火在巴黎蔓延,有的是因为公社为了抵抗凡尔赛而使用大火作为武器,有的是被凡尔赛方面的大炮所轰击而引起,有的则是业主自己放火以期获得巨额保险赔偿。凡尔赛军队在巴黎烧杀抢掠,资产阶级在面对无产阶级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可怕的仇恨成为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一周内就有大约3-4万公社社员被屠杀,5万人被逮捕,巴黎的居民人数减少近10万。资产阶级的伪装在这个时刻再也装不下去了,文明、秩序的口号像垃圾一样被丢弃,野蛮和反动写在了他们的脸上。5月28日,最后一批公社的社员在巴黎拉雪兹神甫公墓里的一面墙下被枪决——这就是公社社员墙。

屠杀结束后,在凡尔赛,资产阶级政府设置了23个军事法庭“审判”英勇的巴黎公社社员们,这一“审判”竟持续了数年之久。大约1.3万人被判刑,七千多人被流放,近五千人被监禁。资产阶级疯狂的镇压无不表现着对无产阶级掌握政权这一历史事件的恐惧,他们遗臭万年的罪行终将被历史所记录。

在面对普鲁士时法国统治阶级如此软弱无能,在面对本国无产阶级的时候,竟然能爆发出这样“顽强”的意志,“资产阶级第一次表明了,一旦无产阶级敢于作为一个具有自身利益和要求的单独阶级来同它相对抗,它会以何等疯狂的残暴手段来进行报复”[v]不可谓不是一种天大的讽刺。资产阶级在面对无产阶级的时候总是会丢弃一切民族主义的外衣,在镇压无产阶级的这一问题上,全世界资产阶级总会摒弃成见联合起来。可以说,面对着这样的资产阶级,没有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就没有无产阶级的解放。

公社失败后,曾经的公社的领导人之一欧仁·鲍狄埃怀着激动地心情创作了诗歌《英特纳雄耐尔》。最初,这首诗歌以《马赛曲》的曲调来演唱。可惜,在1887年,欧仁·鲍狄埃在贫困中去世,他的一生都献给了无产阶级的事业。在次年,法国工人作曲家皮埃尔·狄盖特怀着崇高的敬意,在一夜之间迸发出惊人的创造力,为该诗歌谱上了新的曲调,随后经过反复修改,成就了今天属于无产阶级的不休战歌:《国际歌》。

[i] [苏]凯尔任策夫著 中国人民大学编译室译:《巴黎公社史》三联书店出版社1961年版 第352页。

[ii] [苏]凯尔任策夫著 中国人民大学编译室译:《巴黎公社史》三联书店出版社1961年版 第391页。

[iii] [苏]凯尔任策夫著 中国人民大学编译室译:《巴黎公社史》三联书店出版社1961年版 第502页。

[iv] [苏]凯尔任策夫著 中国人民大学编译室译:《巴黎公社史》三联书店出版社1961年版 第530页。

[v] 《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巴黎公社》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 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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